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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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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紅玫是在清早聽到外頭小孩子們的高呼時,才知道昨個兒夜裏下了一整夜的雪。起身披上衣服往窗戶外頭瞅了一眼,雪倒是已經停了,不過墻上樹上窗臺上,都落了一層不算薄的雪。

下雪這檔子事兒,那些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們倒是挺歡喜的,可作為整日裏忙著生計的大人們來說,真稱不上一件好事兒。旁的不說,下了這麽一場大雪,就是早起出門都費勁兒,更別提夜裏上班那會兒了。

昨個兒許學軍上的是晚班,唐紅玫略估算了下時間,估摸著也該下班回來了,忙起身將自己收拾妥當,搓著手就往外屋去。

雖說是冬日裏,可他們這一片都是家屬樓,作息全跟著上班的家人走,這個點樓裏已經挺熱鬧了。像他們家,好賴是住在一樓,每家都有個小廁所,樓上的卻是一整層樓共用一個公共廁所,一到早上就容易擠在一道兒,那吵吵聲兒,比鬧鐘都管用。

“媽?”唐紅玫去婆婆那屋瞧了眼,裏頭沒人,估摸著這是去買菜了,她索性簡單的洗漱了一下,就去廚房淘米,打算先煮半鍋白粥。

早些時候,唐嬸兒習慣每日早飯吃泡飯,就是頭天剩下的冷飯,拿滾水泡一下,再拿一些鹹菜配著吃。這習慣也難說好不好,不過如今家裏添了人,大清早的也不用急趕著買菜做飯了,唐紅玫就特地減少了頭天的飯,寧願第二天起來熬米粥喝。

白粥做起來簡單,要是肯花工夫的話,用小火慢燉上幾個小時,滋味是最佳的。不過這會兒顯然不可能了,唐紅玫進廚房前瞥了一眼外屋矮櫃上的三五牌座鐘,這會兒已經五點半了,於是她手腳麻利的淘米下鍋,又趁著熬粥的工夫,又把廚房細細的歸整了一遍,盤算著中午該做些啥。

前些日子,他們家倒是排隊搶購了不少好東西,可好多都是準備囤著過年時吃的,平常的一日三餐還是同以往差不多。加上這大冬天的,原也沒啥新鮮吃食,早先唐嬸兒趕早往縣城外頭去,還能碰上菜農賣菜,就今個兒這天氣,怕是懸乎了。

果不其然,就在白粥快出鍋時,唐嬸兒拎著菜籃子從外頭出來,還沒開口先嘆氣:“就說下雪天菜農不會來,你周大媽非要拽我去……粥熬好了?”

“差不多了,我切點鹹菜疙瘩。”唐紅玫一面答應著一面幹這活兒,她倒不急著舀白粥,橫豎許學軍還未歸家。

就聽唐嬸兒在外頭又說:“咱院裏全積了雪,等吃過早飯我去掃掃。對了,你要沒事兒就待家裏,我剛回來時,瞧見好幾人摔雪地裏了。”

雪天路滑,常有人摔倒,雖說多半都沒啥大問題,充其量也就是摔個淤青,可有些事兒也說不準,唐嬸兒尤記得去年這會兒,樓上有個人家的兒媳婦兒,就是一跤摔下去,直接把肚子裏的孩子給摔沒了。她倒是不擔心自個兒,怕就怕兒媳已經懷上了。

唐紅玫倒沒想那麽深,她本身就不大愛出門,最初往縣裏走一圈也純屬好奇。現在吧,那陣好奇心過了,她能接連大半月一個月不往外頭走了,閑時做點兒手工活兒,在腦海裏回憶一下做鹵肉的具體步驟,看似無聊了點兒,她倒是自得其樂。

因此,聽得婆婆的話,她只脆生生的答應著,很快就先把鹹菜疙瘩和筷子拿到了外屋,等聽到樓道裏傳來熟悉的聲音時,才轉身又進了廚房,掀開鍋蓋盛起了白粥。

許學軍永遠都是準點回來的,而今個兒,他還帶來了兩個消息。

一個是廠子裏從明天開始取消晚班,另一個則是過兩天可以抽簽拿票了。

唐紅玫還沒反應過來,唐嬸兒倒是興奮的兩眼放光。

機械廠的福利一貫都不錯,可因為許學軍只是普通的車間工人,拿的只有工資,發的票證也跟大部分人一樣,僅供日常使用。像一些稀罕的票證,比如縫紉機票、自行車票、電視機票啥的,統統沒有。想要弄到這些票證,只有年終憑運氣抽。

就聽唐嬸兒高興的說:“我不稀罕別人家的電視機,就想要個電風扇,那玩意兒可好使了,大夏天的也涼快。”還有一個原因就是,電視機啥的,價格太貴了,家裏可沒那個閑錢。

這些事兒,唐紅玫就插不上嘴了,畢竟她娘家那塊兒,也就大隊長家裏有輛自行車,旁的奢侈品她是一樣都沒瞧見過。哦對了,再有就是自家的那個座鐘了。

見兒子兒媳都沒啥表示,唐嬸兒格外得無奈,她只想趕緊吃完,出門跟鄰居閑聊去。一年才抽那麽一回簽,肯定不止她一人那麽興奮。

結果,等她從外頭逛了一圈回來,除了知道誰誰家想要個啥外,還得了個頗為意外的消息。

卻說現在雖然都講究破除封建迷信,可傳統節日還是在過的,尤其稍微上了年紀的人,都更習慣於按著農歷日子走。今年的大年三十在二月七日,離這會兒不到十天了,等過了年就是馬年了。這原也沒啥,偏馬年無春,依著老一輩兒的說法,無春既寡年,不宜結婚,這可把隔壁李家嬸兒給急壞了。

“明年無春不好結婚,再往後頭拖,二桃那年歲就太大了。”唐嬸兒雖然看不上隔壁李家嬸兒,對李二桃感觀倒還算可以,說這話時也沒幸災樂禍,而是就事論事說,“早說讓她放低要求不幹,現在急了吧?非要咬死了要那麽多彩禮,誰家出得起?看著吧,年前二桃鐵定得被揪著相看。”

唐紅玫一臉懵圈,她咋算這個時間都不對:“媽,離過年就十天……哦不,才九天了。”

“那有啥,看中意了,兩三天就夠了。要是家裏不差錢,去國營飯店辦兩桌,還能更快。”

仔細想想也是這個理,畢竟唐紅玫嫁給許學軍時,從介紹人說合到最後結婚,也就半拉月光景。

正說著呢,就聽到有人敲門,唐嬸兒起身開了門,萬萬沒想到,門口站著的就是她們方才談論的李二桃。

唐嬸兒有些噎得慌,好在她繃得住,加上這大冬天的,窗門緊閉,許學軍又在裏屋補眠,婆媳倆閑聊時還是挺小聲的,應該不至於叫人聽個正著。

“二桃咋來了?我給你倒杯水去。”來者是客,唐嬸兒在緩過來後,很是熱情的讓她進了門,又將房門關上,轉身去廚房倒了杯熱水。

這檔口,唐紅玫也停下了手裏的活計,好奇的瞧了來人幾眼。

雖說這位二桃姑娘在他們這片家屬樓裏稱得上是名人了,兩家還是緊挨著的,可說實在的,這還是唐紅玫頭一次瞧見本人。仔細瞧了兩眼,她倒是有些明白了李家嬸兒的意思,這姑娘長得真挺好看的,可以說除了皮膚略有些暗沈發黃外,旁的哪兒都不錯,是屬於那種好看且耐看的長相。

像她這樣農村出身的,家裏人都舍不得將她隨便許人,李二桃這個長相,李家嬸兒要是舍得才叫怪了。話是這麽說的,獅子大開口卻是真的不大地道。

“來來,喝水。”唐嬸兒端著熱水走過來,圓臉上盡是笑意,在把杯子擱到了飯桌上後,又拉過李二桃問,“咋想著來嬸子這邊竄門子了?我想想……自打你姐嫁出去後,你們姐倆就沒咋往我這兒來過吧?”

唐紅玫聽了這話,琢磨著,估計在那之前,兩家應該是挺好的,就是不知道後來出了啥事兒,她總覺得不單是兩三年前說親失敗的問題。

另一邊,李二桃不好意思的低著頭,張了張嘴,好似不知道該說啥才好。見狀,唐嬸兒也不催,只笑著給兩人做介紹,畢竟都是一個樓裏住著的,擡頭不見低頭見的,認識一下倒也沒壞處。其實說白了,兩家只是有嫌隙,又不曾撕破臉。

呃,不過也快了。

聽唐嬸兒扯東扯西了半天,又見李二桃遲疑再三,最終後者還是艱難的開了口:“嬸子,我媽叫我來問問看,你們家的鹵肉是……”

“咋做的對吧?我上回說給她聽過,她沒記住?行啊,我再跟你說一遍。這要花椒、桂皮、八角……”唐嬸兒說的那叫一個順溜,一看就是說了無數遍了,由此可見,鹵肉的威力也是巨大的,瞧把家屬樓這些人給逼的,都跑來找唐嬸兒打聽做法了。

本來嘛,街坊鄰裏的,互相學下拿手菜也算尋常,可一來鹵肉太麻煩了,二來味兒實在是太香了,唐嬸兒並不想日日生活在鹵味的包圍下,尤其還是有的聞沒的吃的情況。而其他鄰居,在得知配料那麽多步驟那麽繁瑣後,也就自然而然的放棄了,因此到現在為止,還沒人覆制出唐紅玫的鹵肉來。

這聞著是香,是饞,可誰也不能保證吃著味兒一定好不是嗎?退一步說,就算是很好吃,這也太麻煩了,咋吃不是吃呢?

當家做主的人一般都是這個心態,而真正饞得撓心撓肺的,往往是沒話語權的小孩子們。一次兩次的,肚子裏的饞蟲都快要成精了,香噴噴的肉還是沒能吃到嘴裏,再來幾次,怕是都得魔怔了,只恨不得自己是唐嬸兒家的娃兒。

唐紅玫一貫不管這些事兒,主要是,就算已經嫁過來有段日子了,家屬樓裏多半人也認了個眼熟,可對於街坊鄰裏之間的關系,她還是處於雲裏霧裏的,加上她到底是鄉下小媳婦兒,有些人自持身份不想跟她說話,她也就索性懶得出門交際了。

鄰居又不是親戚長輩,能處則處,處不來也沒啥。

因此,唐紅玫只在一旁偶爾附和一句,多半時間還是做著手工活兒。

興許是因為唐嬸兒接話太快,李二桃幾次要開口說,都沒尋著機會,原本有些發黃的小臉漲得通紅。等唐嬸兒說夠了,瞧了眼家裏的座鐘,一拍巴掌:“哎喲,都這個點兒了?二桃你家裏還等著你做飯是吧?趕緊去忙吧,晚了你媽又要說你了,我們家也要準備午飯了。”

暈暈乎乎的,李二桃就被唐嬸兒熱情的送出門去,還依依不舍的叮囑著她下次得空了再來玩:“我家紅玫剛嫁過來不久,也沒啥說得上話的人,你倆年歲差不多,回頭多聊聊啊,我瞧著你倆挺投緣的!”

唐紅玫:………………

她從頭到尾只隨口附和了一兩句,婆婆是怎麽看出她倆投緣的?

還有,家裏中午不都是習慣了一點開飯嗎?這個點也太早了吧?

目瞪口呆的看著唐嬸兒表演了一整出,唐紅玫大致上猜到了李二桃來自家是有目的的,可她不覺得李家舍得出鹵方配料的錢,所以直到現在,她還有點兒懵。

“一個兩個的就想占便宜,真以為我是面團捏的?”唐嬸兒關上門就變了臉,氣呼呼的對兒媳說,“她肯定是想拿肉叫咱們幫著鹵,敢情她家舍不得大料,我家的大料就是大風刮來的?咋不幹脆叫咱們連肉都出了呢?慣會占便宜的東西!”

以唐嬸兒對隔壁家的了解來看,他們要麽就是來求幫忙鹵肉的,要麽就是想借已經熬好的鹵水自個兒回去做的。可以肯定的是,絕對是來占便宜的。

“紅玫呀,咱們家的肉不是還有好些?今個兒接著鹵,多弄點兒,橫豎過年就咱們仨,早吃晚吃不都是吃嗎?聽媽的,就這麽辦!”

唐紅玫默默的放下了針線籮筐,答應了一聲起身往廚房裏去。

鹵肉不比炒個小菜,哪怕鹵水是現成的,鹵好也需要一段時間。雖說是麻煩了些,可唐紅玫還是很樂意的,畢竟鹵肉是真的好吃,還能明顯得感覺到隨著次數的增多,越來越入味兒了。

走進廚房準備忙活的唐紅玫,腦海裏隱隱閃過一個念頭,似乎是跟方才婆婆說的那番話有關,可這一時半會兒的,她也不得要領,只能暫且按下不表,先忙活手頭上的事兒。

……

這天,許學軍又是被香味誘惑醒的,睜開眼睛後先下意識的捂住了肚子,楞了一會兒後,才起身穿衣穿鞋往外屋去。

同樣的情況也在不少人家出現,畢竟上完了整個通宵的晚班,回家補眠是再正常不過的了。只是,相較於許學軍,其他人就悲哀多了,在聞到了那股子熟悉的饞人味道後,第一個想法已經不是“好香啊”,而是……

自家小崽子又要鬧了,涼了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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